《拜伦思洛家四姐妹》--------------By 辛离芊芊 连载中...

不服天

芊芊的文章取自真实的T4C历史片段，真实的人物~


时间引用---冲田总司“一年战争”
2004.1-2004.8
服务器里主要的干活么,和NN的反T4C联盟继续打仗.

[ 本帖最后由 不服天 于 2008-1-24 15:49 编辑 ]

不服天

引子


七盏烛台照耀着空旷的大厅，跳跃的火光下，四名女子坐在长长的橡木餐桌旁，

静静就餐。空气中只有食物热乎乎的味道，和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声。

“胡萝卜……又是胡萝卜。”一名美艳的红发少女轻声嘀咕，掩饰不住语气中的

不满。因为安静，这一句嘀咕声仿佛被放大似的清晰。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不用吃，凡尘。”首座上较为年长的黑衣女子头也不抬地

说。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正准备低头喝汤的淡黄头发的少女忍不住手一晃，银匙咚的一声掉到碗里，汤汁

四溅。她慌忙偷看黑衣女人的表情，一边对凡尘吐了吐舌头。红发少女对她扮了

个鬼脸。

“咳咳！”年长的黑衣女人挑起一条眉，投来严厉的目光。

“呃……阿甘管家，我可以再要点烩肉吗？”一直沉默着的栗色卷发的少女突然

开口，为她的姐妹解围。

“好的，芊芊小姐。”

垂手侍立在门边的白发老者上前布菜，慈爱的目光一一停留在桌前三个年轻女孩

的身上。

“也再给我点红酒。”黑衣女人偏过头去吩咐，转移了注意力。

“是的，少夫人。”白发管家微微躬身，恭敬地说。


厚重长帘掩印的落地玻璃外，树影森森，春寒料峭。

窗外，正是肯特的夜。

[ 本帖最后由 不服天 于 2007-12-28 16:23 编辑 ]

不服天

（一）


当晨曦的微光穿过树冠洒向肯特堡时，拜伦思洛·辛·芊芊已身披黛蓝色的精灵

斗篷，等候在城外的石子路旁。远处，一辆双匹华盖马车带着两个单骑随从穿过

晨雾，停在她面前。

“还要等凡尘小姐和无心小姐吗？”管家拉开车门。

“不用了，她们今天去温泉，这会还在床上呢。”栗发少女把手搭在管家的臂

上，小巧的马靴一蹬车槛，轻松坐上马车，“银骑士村，请启程吧！”

“是的，小姐。”管家拉上车帘。

“驾！”车夫喝到，扬起的皮鞭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划破淡薄的晨雾。随着的

答的铁蹄声，马车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

热闹乡俗的银骑士村庄，赶早集的市民已经各自摆开了摊铺，吆喝叫卖声不绝于

耳。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游客，三教九流汇集在这里，有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也有闹哄哄的古玩拍卖——当然更不乏经营高级的布料，绸缎，还有来自东方的

珍贵丝织品。这正是年轻的拜伦思洛小姐此行的目的。少夫人吩咐她，这次可以

不必考虑价钱，尽可能选最昂贵最华丽的衣料。虽然不知道向来苛刻的夫人为什

么这回如此大方，但为家里的女性添置新衣毕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当她带着满意的微笑走出布料铺子，身后随从捧着的布料盒已经层层叠高到看不

见脸了。完成了任务的她，悠闲地徜徉在街市上，时候尚早。

“求购大地嘞！大地魔法……”

“谁帮加个大地魔法嘞！”

水店门口，聚集了好多下级骑士，等待有过路的精灵为他们加一个大地魔法。那

道可以增加防御能力的魔法，对历炼中的骑士来说，尤其宝贵。

她轻轻挥手，朝着那些骑士的方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立刻，在他们身上隐现

出一个盾牌状的金色光晕。

“小姐！”身边的老管家慌忙制止，“这样似乎不妥吧……”

“为什么？”她反问。

“以您的身份……”管家压低了声音，似是难以启齿，“以拜伦思洛家的身份，

在骑士村的大街上为下级骑士加魔法，这……无论如何不太妥当啊。”

她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又加快速度为身边的骑士施放了几个大地。

“芊芊小姐！您看这……”老管家急得额头上冒汗，兜到她面前来阻止。

“好吧好吧阿甘，我不加就是了。”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了动作，“又没

人认识我们……”

然而，开始有三两的骑士向这边聚拢来，都争着要求加大地魔法。她有些尴尬地

望着大家，又看看身边焦急的阿甘，实在不想为难他老人家。

从人群中挤身而出，她发现场面开始有些混乱了，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律念

叨着要加大地，有些竟大胆地扯住她的衣袖不放。无奈身后的随从捧着两幢高高

的布料盒，想保护也上前不了。

“快跟我来，小姐。”管家当机立断拉起她向马车的方向跑去。慌乱中，不知撞

上了谁，低头才发现是个脏兮兮的小骑士，或者说是个半大的孩子。来不及道

歉，她已被推上了马车，车夫慌慌张张地催马驾出了村外。

逃也似地驶出很远，车速才渐渐放慢。管家如释重负，摘下头上的帽子给自己打

扇，一边感叹银骑士村真是今非昔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下级骑士？他们是正规的编制军吗？骑士村如今隶属哪个城

市，怎么这么乱呢？”她忍不住发问。

“哎……芊芊小姐，”阿甘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两年前，这个村就公开称

作’被奇岩遗忘的角落’。因为靠近国境线，且这里历代勇士辈出，所以是各个

有目的的血盟征兵募员的最佳选择。自从Nn的野心家决心扩张势力以来，他们就

在这儿以高薪募集了数百名壮年的穷苦劳力训练成野战骑士团，这使得附近的居

民迅速放弃了耕种和畜牧业，纷纷来到银骑士充军。”

“你是说我们T4C的子民自愿投靠Nn的军队？”她吃惊地问。

“没有办法啊……这里太偏远，圣·菲茨杰拉·立将殿下的恩惠无法泽被，村民

们的国人意识也相当淡漠啊。”

“可是……难道政府就不闻不问吗？”

“装聋作哑。”

她怔怔地望着老管家，卷翘睫毛下的褐色瞳仁带着震惊和失望，不敢相信她所热

爱和景仰的辉煌的T4C帝国时代还有这样的事存在。

“唔……恕我失言，芊芊小姐。”谈话至此，这个向来很有分寸的老人已经感到

今天说多了。“请您忘了我刚才的话吧。”

窗外的树影飞快地后退，马车正按原路向肯特城返回，她出神地望着窗外，陷入

了沉思。

“啊！”她突然叫起来，“竟然忘了给柯娜·绯绯姑妈带香料了！我真该死……

停车！”

“小姐……”阿甘在车厢里紧张地直起身来。

“我得再回去一趟。”

“可是，您没见刚刚有多乱吗，现在再回去太危险了。”老管家把头摇得像拨浪

鼓。

“放心，阿甘，我非得为姑妈捎点香料不可。你们先走，我骑马回去，一个人不

容易引起注意。”说话间，她已经跳下车来，拦下了身后随从的一匹马。

“芊芊小姐这实在是……”

“你们先走阿甘！我会很快追上来的，再不走你就赶不上为少夫人做晚饭了！”

她不等老管家再罗嗦，一夹马肚，向银骑士村的方向赶去。


薄荷油，薰衣草，还有姑妈最钟爱的龙舌兰，直奔香料铺子，买齐这三件没费什

么周折，也没有无聊的骑士再上前纠缠。于是出村的路上，她便有些放松警惕

了。

在骑士村的屋舍渐渐稀朗，而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时，她留心到了身后有一撮

树丛，一直跟着马蹄的节奏有规律地起伏。根据高度和声响判断，应该只有一

人，而且身形体重必定在她之下，跟了那么久，恐怕体力有限了……

她不紧不慢地赶着马，不知道跟着的是什么人，有什么意图，但心里有把握对方

奈何不了她——紧贴着马靴一侧，她还藏着把薄而锋利的精灵匕首。

前方是个岔路，向右直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阿甘他们了。

突然，树丛中飞出一条绳套，不偏不倚正中她胯下的马脖！马受了惊，长嘶一

声，扬起前蹄几乎直立。她大出意料，紧紧抓住缰绳和马鬃勉强没摔下来，而这

时，马脖子却被生生牵引着往旁边拽。马挣扎着，狂烈地颠簸，眼看着她就要被

甩下马背了……

正在这危急关头，背后唰的一支银箭擦过她的耳际，射断了绳套。马一下蹦出好

远，但总算挣脱了。

她趔趄着从马上跳下，惊魂未定地看着一个还不及马腿高的孩子恨恨地瞪了她一

眼，甩掉断落的绳套，翻身钻入树丛——就是那个在村里被她撞到过的小骑士。

“十分感谢。”她转过身来，按抚凌乱的长发，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因为紧

张，声音还有些发颤。

逆光，她仰着头，不十分看得清对方的长相。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似乎留有髯

须，跨坐在一匹良种的高头大马上，肩头是一柄巨大的尤米弓。

“同情不值得同情的人！你以为仁慈的大地魔法是用来保护那些窝囊骑士的吗？

那样做不过是侮辱骑士的尊严罢了！”

浑厚而低沉的男中音，却想不到开口就是这番话，她涌上心头的感激顿时荡然无

存。想到自己今天的狼狈遭遇，他必是有目共睹，她恼怒地回敬到：“照您这

么说，精灵就该吝啬于自己的能力，冷眼看待需要帮助的人吗？”

对方没有回答，不置可否地取下宽沿帽在胸前一按，算是行过礼，轻拍一下马脖

就从她身边经过。

他甚至没有下马行礼……她忿忿地想，太不绅士了！

“请留下您的姓名先生！”她不耐地说，“起码您救了我……”

“不必了。”淡淡的回答，人已走远。

望着离去的背影，她懊恼地轻咒，闷闷不乐地走过去牵马。

不服天

（二）



三十英里外的肯特城郊，拜伦思洛家的大小姐和三小姐正有说有笑地向森林走

去。

“那么，我在秋千那儿等你吧。”

“你确定不要去吗无心？泡温泉真的很舒服哦。”凡尘不甘心地问。

“哦不，那里的热雾叫人喘不过气来，”无心可爱地嘟囔到，“我可不想再昏倒

一次了……”

“好吧亲爱的。”凡尘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就在阿甘秋千那儿等我，别走远

了。”

“恩。”无心答应着，望着姐姐走向森林深处，直至她火红的头发在绿叶间隐

去，才转身去找树林外的秋千。


有很久没来过这里了，阿甘秋千——她们儿时最喜欢的游戏，也是唯一的娱乐。

八年前，远离妖精森林和世界树之母，跟随孀居的女爵少夫人来到寂静辽远的肯

特城，那时，凡尘十二岁，芊芊十一岁，而她，无心，只有九岁半。自从拜伦思

洛·华沙·天残脚将军在保皇战役中牺牲后，少夫人就变得沉默和……不近人

情，作为姐妹三个的监护人，对她们的看管也更加严厉。幸好还有宽厚慈爱的阿

甘管家，从小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她们。丝毫不介意她们精灵族的身份—

—尽管八年的调教早已让姐妹三个学会藏匿自己的尖耳朵，还有把日渐退化的羽

翼嵌进身体里。

这架挂在老桦树上的秋千，就是迁至肯特的第一年，老管家为她们做的。姐妹三

个一直亲切地称之为：阿甘秋千。

抚摩着粗糙的绳索和褪漆的木板，她觉得，岁月仿佛又倒流回孩提时光……

拂去上边的落叶，她轻轻坐上秋千。拉了拉粗绳，似乎还结实。她踮起脚尖后退

几步，然后用力一蹬，秋千荡了起来。

安详的午后，春日的暖阳融融地落在她的眉宇，鼻尖。她迎着阳光，微眯着眼，

淡黄的长发在风中翻飞。

她的秋千越荡越高，耳边灌满了半空中的风中，仿佛就要飞起来了。

闭上眼睛，用心体会着身体和天空接近的感觉，许久不曾有的感觉，那曾是肩上

的翅膀给她带来过的……

蓦地，她睁开眼，似是感觉到什么。

不是声音，是气味。

耳中的风声已掩盖了一切，她听不清楚。但妖精的敏感让她嗅到了，陌生的味

道，由远及近。

淡淡的微腥，但是很清晰，向她迫近。

她再次闭上眼，悉心捕捉着那味道，等待着它的到来。

秋千还在风里摆荡。

有强大的魔法，也许和气味有关，她真切地感受到强烈的法术气场。

再次睁开眼，正有一道深红的血高高扬起，溅落在她粉色裙裾上。

原来是血的味道！

一声惨叫，一个绿色的侏儒倒在离她不远的草地上，跟上的侏儒被同伴的尸体绊

倒，来不及爬起，后面追来一团燃烧的火球，顿时哀号声连成一片。

她的脸瞬间苍白——惨死的侏儒扑倒后，身形渐渐褪去，显现出人形：是法师！

然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追杀而来的一队黑袍人赶到。

秋千仍在风里摆荡。

她手足冰凉，没办法停下来，此时也不能停下来了。

为首的黑袍人远远地看了她一会，拉下自己的帽兜，露出年轻而白皙的脸。

他独自向她走去……


在遇到他目光的一刹那，她突然忘记了害怕。

他一挥衣袖，秋千稳稳地从空中落下，像生了根似的，不再有反作用力，而是静

止在地平面上。

他靠近她，似乎不相信她是真的存在，又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恐惧。一直靠

近，直到她面前。他的深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透，看穿。

身后那群黑袍人默默地站在原地，没人有异议。

拜伦思洛·雁·无心安静地坐在他的目光下。

风起，有树叶簌簌而落。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触了下她的脸颊，缓缓解下项间的

一挂骨头链子，套在她细瓷一样光洁的脖子上。她还是没有动。

为什么杀人者的眼睛却能这样清澈……她想。

他后退，嘴唇微启，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向众人说了句什么。如同幻术，那群黑袍

人逐个在她面前消失。不是离开，也不是瞬间移动，而是像融化在空气中似

的……消失了。


如果说无形无踪的风也是有影子的话，那么刚才那群神秘的黑袍人，就像风的影

子一样……

不服天

（三）

拜伦思洛·忧·凡尘谨慎地切着盘中的食物，隔着餐桌，不时抬起眼睑偷偷观察

两个妹妹。无心是在傍晚时分，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回来的，身上却一点伤痕都

没有；芊芊今天去了银骑士买衣料，但看起来好象并未感受到购物的乐趣，反而

有点沮丧。两人似乎各怀心事……

座首的少夫人看在眼里，但表面不动声色。直到发现无心长时间地用叉子舀着碗

里的汤，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到：

“三小姐！今天的浓汤难道比药还难喝吗？”

凡尘闭了闭眼，预感到暴风雨就要来临……

“还有你芊芊！你看看你撕烂了多少片土司！满桌的面包屑！这就是绯绯姑妈教

给你的餐桌礼仪？”

凡尘张了张嘴，想为妹妹们说句什么，最后还是觉得乖乖听训比较不会惹祸上

身。正当她准备像往常那样迎接更猛烈的狂风骤雨，少夫人却突然语气放缓：

“真是让人失望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眼看着皇家春季舞会就要

开始了，你们这样的表现……天哪，我真怕你们给拜仑思洛家族丢脸。”

“舞会？”本来战战兢兢的三姐妹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异口同声地抬起头

来。

“唔，是的。皇家春季舞会。”夫人的声音再度恢复冷漠，“其实每年春天都

有，不过今年无心也够年龄参加了。所以，这是你们的第一次，也意味着进入皇

室交际圈的开始。”

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夫人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比较合适，“到时

候……我会介绍失落家族和异域家族的子爵给你们认识。”

仰头喝尽高脚杯中的红酒，少夫人优雅地用餐巾轻拭唇角，然后推开长背椅站起

来。

“明天下午柯娜家的裁缝来为你们量衣，礼服的式样到时候也会带来。那批衣料

我已经看过了，还不错……”声音渐远，少夫人已经款款地穿过长廊，向楼梯口

走去。留下错愕的三姐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


“收腹——”

凡尘伸长脖子深吸了口气。

“再收！”女裁缝一丝不苟地要求到。

凡尘肩膀上提，感觉胸腔里满到不能再满，腰部像要被勒断似的紧。嘶啦一声，

身后的拉链合上，完美地包勒出她的背部曲线。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旁边的芊芊和无心

早已乐得东倒西歪。

少夫人抱着自己的双臂，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正在试衣的凡尘：

“我说大小姐，你难道要这样呲牙咧嘴地去跳舞吗？”

凡尘点头，又摇头，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裁缝为她量身，一脸痛

苦。她恨恨地瞥一眼两个幸灾乐祸的妹妹，心想，别得意，一会就轮到你们。

少夫人上前，扶正她的肩膀，把她像投降一样张着的手臂往身体两侧摆……突

然，她停住了：

“凡尘，你的妖魔战士护身符呢？”

拜伦思洛家的大小姐霎时脸色剧变。

“我在问你凡尘！你的妖魔战士护身符呢？”夫人加重了语气，脸上的线条开始

绷紧。

刚刚还在旁边嬉笑的两个妹妹顿时收声，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到哪儿去了？”夫人冷冷地问。

“是……借给宝丫儿表妹了。”芊芊大着胆子回答，“她说想请人打一条和我们

一样的，她本来是问我借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夫人回过头来，像考验般的盯住二小姐的眼睛，仿佛在辨别她话里的可信度。

“她应该就快还给我了，夫人……”凡尘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我知道我不

该拿下来，我也知道护身符对于我们的意义……抱歉，夫人。”

拜伦思洛夫人炯炯的目光一一扫过三姐妹的脸，她们已是大气都不敢出。

“别想骗我，姑娘们！”

她的视线又落到凡尘脸上，“最好赶快戴回去！”

“是的，夫人。”凡尘顺从地回答。

“还有无心！”

突然被点到名，躲在芊芊背后的三小姐吓了一跳。“把你那乌烟瘴气的骨头链子

也给我拿掉！除了拜伦思洛家的妖魔护身符，没有任何东西能保佑你！”

无心低下头，下意识地伸手抚摩项间那串奇异的链子，心中哀叹，自己也没能逃

过。


“好吧凡尘，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芊芊一关上卧室门就不满地质问姐

姐，“你胆子也太大了，护身符也敢拿下来。”

凡尘没精打采地倒在大床上，闷不出声。

“嘘——轻点。”无心竖起食指在唇间比了比，一边走到镜子面前去解脖子上的

骨头项链。

“说呀凡尘，你的护身符去哪儿了？夫人只要一问宝丫儿我们就穿帮了！”芊芊

有点着急地说：“该不会弄丢了吧？”

凡尘从床上坐起来，苦着脸回答：“没错，是丢了。”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她接着说：“被一个混蛋小子偷了……”


一个礼拜前，肯特堡南面的树林深处，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舒适惬意地泡在热

气氤氲的温泉里。她的火红长发盘在头顶，不时从水下伸出光洁的手臂扑水，一

边轻轻地哼着歌。

这里原不是现成的温泉浴，除了肯特堡里的拜伦思洛家，肯特森林一直都是人烟

罕至，知道在森林深处还有这样一池温泉的就更少了。经年不散的袅袅水气，把

周围的植物滋润得郁郁葱葱，格外水灵。但是现在，比植物更滋润的，应该是温

泉里美丽慵懒的拜伦思洛·忧·凡尘小姐。

“露水啊，短暂的生命……为你啼唱的是整夜守侯的黄莺……”她的歌声随着袅

袅水雾向森林外传去，这是她最喜欢的歌剧中的一幕咏叹调，她反复哼唱着。

“有谁知道露水也在等待黎明……”突然，陌生的男音在不远处跟她附和，吓得

她立即噤声，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沉下身子，只露出一张俏脸在水面上。

“是谁！”她大声问。

歌声戛然而止。

“是谁在那里？”

静默中，那温宛的男音再度开口：“十分之冒昧，女士。原本无意打扰。我路过

肯特，在树林外听到您的歌声，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请恕我唐突，我也知道这

样的场合下自我介绍令人尴尬。在下圣·菲茨诺丁·冲田，请教女士芳名……”


“圣·菲茨诺丁·冲田……”芊芊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这么说是位皇子？”

“谁知道呢！该死的。”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还是令凡尘飞红了粉腮。

“那你告诉他你的名字了吗？”无心好奇地追问。

“当然没有！那种场合，我怎么可能……”凡尘轻启贝齿，咬住下唇，“所以才

被他拿走了护身符。”

“他想干什么？打什么主意？那你那天是……被他看光了？”无心小心翼翼地

问。

凡尘尖叫一声拾起身边的枕头朝妹妹头上丢去，顿时一片大呼小叫。

“好了好了！”芊芊分开两人。“现在不是闹的时候。我看他肯说出自己的名

字，也还算是磊落之人，也许他只想认识你。如果他真是位皇子的话，舞会那

天，我们倒是能见上他，到时候就能把护身符要回来……当务之急是，别让夫人起疑。”

“恩。”凡尘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也只能先这样……”

一旁，无心还在独自把玩那串骨头链子。

不服天

（四）

奇岩皇宫内城，丈尺红毯一直沿着大理石阶铺陈到殿前。高擎的火烛将宫殿通堂

照亮，宛如白昼。轻柔的宫廷背景乐下，香衣鬓云，觥筹交错，红男绿女，名流

士绅穿梭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或热情寒暄，或喁喁私语。

“欢迎你们我的孩子，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人群中，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手执羽扇，远远地招呼刚由侍者带进大厅的拜伦思

洛一家。

“晚上好，贝尔丹蒂夫人。”

“很高兴见到您。”

“您好吗夫人，非常想念您。”

盛装的三姐妹微笑着上前亲吻这位高贵的夫人，圣·茱历埃·贝尔丹蒂——当今

的国王立将殿下的母亲。虽然美人迟暮，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还是能看

出她年轻时定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哦，都长大了我的小天使，你们今晚真是太耀眼了……我真高兴你把孩子们照

顾得这样好，瑞。” 贝尔丹蒂亲热地拥抱老友，直呼少夫人的名字，“你好吗

亲爱的，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只穿黑衣服。”

“托您的福，我很好。您也没变贝尔丹蒂，还是那么爱笑。”

“时间过得真快啊……看看她们，我们现在可都是过了时的人咯。” 贝尔丹蒂

带着欣喜的微笑一一细看三姐妹，“不知道今晚该有多少小伙子要为你们着迷

了……”她的的目光在凡尘的脸上停留了数秒，“我记得你喜欢歌剧是吗，孩

子？”

“是的贝尔丹蒂夫人，非常喜欢。”凡尘愉快地回答。

“恩……”她的微笑显得意味声长。

趁贝尔丹蒂夫人和少妇人闲话家常，无心悄悄拉了拉姐姐们的衣袖，用只有她们

三个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们对什么失落家族的子爵感兴

趣？”

凡尘耸了耸肩，好奇地打量起身边的宾客。这时，芊芊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

声音对她耳语：“记得你还有任务！快去找到那个人，把护身符拿回来。” 凡

尘懊丧地作了个鬼脸。

三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悄悄散开……


在舞池边走了一圈，凡尘才沮丧地想起来，她还根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舞会

上那么多人，但凭一个名字，怎么才能找到他。她有些烦闷地撸了撸自己的红

发，感觉到鲸鱼骨的束胸又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宝丫儿表妹在哪儿？怎么今天

没有看到她，也许她认识那个什么该死的皇子。

“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小姐。”背后有人唤她。

她回过头去，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穿着相当漂亮的深蓝色丝绒骑士服配白色马

裤，肩头的黄色滚边流苏和金灿灿的勋章表明了他的不俗身份。

“呃……您好。”她矜持地向对方问候。

“要跳舞吗，拜伦斯洛小姐？”

“哦不，谢谢。我在找人。”她礼貌地回答，忍不住问，“您认识我……？”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一点点的孩子气。

“是的，拜伦斯洛小姐。我确定我认识你……可以叫你凡尘吗？”

她有点疑惑地轻皱秀眉，好奇地望着这个举止高雅的年轻人，努力在脑海中搜索

对他的印象。

“看来我的声音确实不够让您印象深刻。”他的笑意加深。

有一丝不安慢慢浮上心底，她开始对面前的人警惕。

男子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哼了一句：“露水啊，短暂的生

命……”

拜伦思洛·忧·凡尘像被电到似的一下子跳出好远，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男

子：“你……你……原来是你！”

男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哦凡尘，你比贝尔丹蒂夫人形容的还要可爱！”


轻柔的背景乐逐渐变得明快流畅，开始有人互相招唤着向舞池中走去，无心已经

拉着芊芊的手跃跃欲试了。

“可是无心，我只会跳宫廷的集体舞……”芊芊小声嘀咕。

“那我们就跳集体舞！”无心兴致高昂地说，“来吧芊芊，这样的机会可不

多。”

加入到女士们的队列中，两人拉起长裙，踩着音乐的点子前进，前进，退一步，

转圈，向左跨步，对面的男士队伍刚好插到女士们的队伍中，各领一位，继续重

复刚才的舞步，然后和前面一位交换伴侣。

虽是简单保守的步调，因为大多数人的参与使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几圈下

来，很快轮到芊芊和无心交换各自的舞伴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妹妹正和一个

身材高大的男子共舞，转了个圈，两人舞至面前，姐妹俩相视一笑。她微曲膝向

新舞伴行礼，然后抬起头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在愣神的一瞬间，她脚步慢了拍，差点跌倒。

对方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您还是这么冒失，小姐。”浑厚低沉的男中音。茂

密的髯须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揶揄。

“真是……意外。”她尚在震惊中，不知道此刻脸上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合适。但

下一秒，立即找回了当日的恼怒。

“您也还是这么刻薄，先生。”她冷冷地回敬。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他将她拉近。她只及他下巴的高度。

“我以为您高傲到不屑留名！”她后退一步，不愿仰视他的脸。

“这么说你是想报答我？”他眯起眼睛，再次将她拉到跟前。

“向来不愿亏欠！”她再次后退，斩钉截铁地说。

就在这时，音乐结束了。大多数人仍意犹未尽地站在舞池中等待旋律再次响起。

她迫不及待地想抽出手离开，但是……没成功。她再一使劲，仍被对方紧紧握

着。

“我不想弄疼你，小姐。”他轻声道，目光却落在别处。

她瞪着他。他的笔挺的鹰勾鼻表明，这绝对是个自负的人。

“陪我跳一支华尔兹。”他不紧不慢地说，“这样你就不欠我了。”

“我不……”她慌张地提出抗议。

“你该不会说你不会跳华尔兹吧？”他打断她，“或者你愿意欠着这个人情？”

她骄傲地抬起头，想也不想地哼到：“我不可能不会！”一语既出，立刻在心里

暗暗叫苦，无心啊，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音乐再次响起，她僵硬地挪动身躯，才走了两个前进方步，她就笨拙地出错了

脚。他无动于衷，继续优雅自如地进退，倾斜，交替重心，仿佛全情投入，对她

的窘迫视若无睹。又一个不稳，她这次狠狠地踏上了他的脚背，身边有人投来善

意的轻笑。她已方寸大乱，脸一路红到耳根，恨不得挖条地缝钻下去。

“第一拍——退右，”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沉沉开口，“第二，三拍原地踮脚

两次，先左后右。”他将她带至舞池边，停下来给她时间调整，“跟上节奏，放

轻松，收脚时也保持倾斜。”他耐心指导。

“放松，跟着我就好。”他的目光落到她眼中，这回，不再有嘲弄。

拜伦思洛家的二小姐比起当日银骑士村外的盛气凌人，此时早已傲骨全无，只有

可怜巴巴地听指挥的份。

但是接下来，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困难。他像变魔术似的，带领着她一圈又一圈

娴熟地在舞池中进退，旋转，划出优美的米字轨迹，几乎要让她相信自己其实有

跳舞天赋。直至音乐结束的最后一刻，他顺势送出她的腰，芊芊轻盈点地，带出

一个收放自如的旋转，宽大的裙摆绽放如花，定位在舞池中央。

在大家的掌声里，她气息未匀地望着面前的舞伴，开始感觉今晚不可思议。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支华尔兹是怎么跳出来的。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热情奔放，从华尔兹到布鲁斯，从狐步到探戈，年轻的公子小

姐们成双成对地走下舞池，晚会的气氛即将到达高潮。

突然，厚重的雕花橡木大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新鲜的冷风。一群帽兜遮面的黑袍

人毫无预警地直入大厅。人群中一阵骚动，然后，喧哗声，说笑声渐渐放低，音

乐隐去，连舞池中央跳到兴头的男女也停住。整个殿堂突然静了下来。

无心正休息在一边独自啜饮着美酒，感觉到气氛不同，她不由地从高脚杯上抬起

头。

黑袍人鱼贯而入后未再上前，很有分寸地在门边散开，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位长发披肩的年轻法师，在众人的瞩目下，踏着红毯缓缓上前。他及地的长袍

洁白如雪，面庞俊美到令女人嫉妒，朱红的嘴唇边却噙着冷冷的笑意。那微笑，

拒人千里。

他明显不属于今天的晚会，但似乎人人都知道他是谁，又似乎人人都对他敬而远

之。

拜伦思洛·雁·无心顿然觉得心跳停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他……

他一步步上前，径直穿过舞池往殿上走去。

无心在人群中望着他，双手捧住酒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栗，他走过来了，她说

不出是害怕还是惊喜，只是觉得今生从未这样紧张过，连第一次见到他都没那么

紧张……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只有一臂远的距离时，他似是朝着她的方向看了

一眼，然而……他越过她，继续向前，甚至没有停留。

她骤然感觉到一颗悬着的心坠入谷地，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悄悄弥漫，竟然是这

样的怅惘。他……难道不记得她了吗。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低声议论，她闻若未闻，望着他的背影怔忪失神，下意识去抚

摩缠在手腕上的骨头链子。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说你在听吗无心？看他有多嚣张，趾高气扬的，和他老子一个样。”少夫不

知何时已在她身后，想必刚才对着她说了很久。

“呃……什么？夫人。”她恍惚地问。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行事无礼！真不明白立将殿下为什么会邀请这种人

出席这样的场合！”少夫人显然对他相当不屑。

“他……是谁？”

“邪恶法师格兰肯·飘渺之子——英红小马。”

不服天

(五)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肯特城堡主楼的第三层，还有一扇窗透着昏黄的光，那是

拜伦思洛三姐妹的卧室。

“他就这样还给你了？”

“是的，就这样还给我了！”

“没有别的条件？”

“呃……下个礼拜的歌剧会……我可没答应他。”

“今天跟你跳舞的那是谁，芊芊？”

“他不也跟你跳过吗……”

……

从奇岩城归来，三人都还意犹未尽，过了熄灯时间仍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今晚的舞

会。

而此时，少夫人急促的脚步声已赶到了楼梯口，她细长的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上

敲出笃笃的回音。阿甘管家紧跟在后，尽职地举高烛台为她照明。

咚咚咚，她猛扣三姐妹的房门。

“我说姑娘们，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是打算在肯特堡继续开舞会到天亮不成？”

房间里，拜伦思洛三姐妹几乎同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忙着去吹油灯，三颗脑袋咚

得撞在了一起，屋里立刻暗了下来。

屏息听着少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姑娘们才松了口气。

怀着各自的心事，她们躺在被窝里回忆这难忘的夜晚，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那个……白袍法师，听说是邪法格兰肯·飘渺的儿子，你们今天……看见了

吗？”黑暗中，无心小声地问姐姐们。

“恩，引人注目啊！格兰肯·英红小马，住在傲慢塔里的异类，听说他们同吸血

鬼和梦魇为伍，真是骇人听闻。”凡尘啧啧称奇。

“但他的风影盟现在可是皇家的法盟……云碎祖父说，格兰肯·飘渺法师当年并

没有背弃《海诺条约》，所以，不该称他为邪法。”芊芊若有所思地说。

“我还听说，他们杀人不眨眼，月圆之夜以血祭盟，魔力无边，所以现在参政内

阁包括立将殿下都要敬他们三分呢……”

杀人不眨眼？真有那么可怕吗？无心又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下午，那场惊心动

魄的屠杀，还有他清澈的眼神，以及他留下的骨头链子。那代表着什么……如果

不代表什么，他为什么要留给她这个。然而今晚，他就这样从她身边走过……她

翻了个身，望见窗外清冷的月光。

许久，她忍不住问：“傲慢塔……在哪里？”

“唔……很远。”芊芊含糊地说。

“很远是哪里？”她追问。

这回，没有人再回答她，她的姐姐们都已经睡着了。

“护身符……拿回来了……”梦中，凡尘依稀呓语。



风景如画的海音，空气中飘荡着新鲜水果和植物的香味。和肯特堡相比，这个城

市无疑要精致，时髦得多。

穿过喷泉广场，沿着石径小路一直走就是柯那·约斯特·云碎大臣气派非凡的府

邸了。在皇室中享有尊贵荣誉的柯那一家，为人却正直善良，尤其是柯那·绯绯

姑妈，一直以来就特别关注拜伦思洛家的三个孩子，三姐妹成年之前的大部分教

育，也都是绯绯教给的。今天，芊芊正是和姑妈约好了要去上门拜访她。

在仆人的带领下，穿过一大片怒放的玫瑰园，她远远地看见满头银发，精神矍铄

的柯那·约斯特·云碎正叼着烟斗，在阳光下欣赏自己的花圃。

“下午好，云碎祖父，您看起来气色真好。”芊芊挥手向他致意。

“嚯嚯，好啊我的小姑娘，你可是好久没来看我这老头子了。”云碎快活地向她

喊到。也许是出身军人的缘故，即使是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洪亮得像

在发号施令，精力充沛地一点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进屋去吧，他们正等着你

呢……”

他们？芊芊疑惑地想，上次姑妈并没有提到今天的会面还有别人啊……

走进会客大厅，她收拢了绸缎花边阳伞，随手交给身边的仆人。

“你来了，芊芊。”绯绯向她迎来，“最近过的好吗？”

“很好，谢谢。一直想念您姑妈。”她愉快地回答。姑妈还是那么温柔亲切，永

远显得优雅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这时，从沙发上站起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式样简单但做工考究的灰色正

装，微低着头背手而立，却并不看她。

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意外，等待姑妈来做介绍。

“这位是雷克顿·雷海伯爵，我的老友……也将是你未来的剑术老师。”

“您好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她勉强行了个曲膝礼，一时心如鹿撞，方寸大

乱。

那个在树林中救过她，同时也羞辱过她的人；那个在舞会上让她出了丑，又让她

出了风头的人，他竟然会是姑妈的老友。

娇小美丽的绯绯姑妈和他站在一起，显得那么和谐自然，看起来好像……好像一

对画里的人儿。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不自然地向他们笑笑，忽然觉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好。

“您好，芊芊小姐。”他坦然道。不亢不卑，神情落落。

他的声音醇厚而富有磁性，这是他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她强作镇定，有些恼

火自己竟然很慌乱，更不明白为什么心里还有莫名其妙的失意。

“去年的钢琴课和宫廷礼仪教程差不多都结束了，芊芊，你们三姐妹的表现都相

当好。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姑妈说着，一边回过头去欣慰地望着雷海，他对姑

妈笑笑。

从姑妈对他的态度中，她似乎感觉到他们很……亲昵。

芊芊避开了目光。

“你知道为什么今年我要请雷海单独辅导你剑术吗，孩子？”姑妈试着寻找她游

移的眼神，表情开始严肃。“因为我一直觉得，三姐妹里，你对剑……或者是对

武器的敏感度很高。你该不会忘记自己精灵的出身……请原谅我提到这点，孩

子，没有别的意思——雷海也不是外人。虽然在T4C的帝国时代，精灵族已能和

人类融洽相处，甚至完全渗透到人类社会的生活中，但我还是希望你，我的

孩子——我一直觉得你有点特别，我希望你能以更多的学识，剑术，提高你的修

为，锻炼你的品性……即使今后你的意识里出现了不受束缚的渴望，也能通过高

尚的意志把它引导到正途上来……”

姑妈说得婉转又深奥，她含糊地听着，似懂非懂，却有一半心思不在这上面。老

师……他将要做我的老师吗？她想起以前的说话行事，对他的态度，还有自己出

过的糗，心里一阵羞愧一阵懊悔。

“很抱歉！我来晚了。”谈话突然被打断。她偏过头去。

门厅里，仆人带出一位气质出众的青年。

“这位是……”姑妈没来得及引见，青年已经开口，“很抱歉绯绯夫人。”他对

绯绯鞠躬。“很抱歉老师。”他对雷海鞠躬。“很抱歉拜伦思洛小姐，我来晚

了。”他诙谐地将礼帽托至腰侧，假装对自己的迟到痛心疾首，大家都笑了。

芊芊不由莞尔，这个年轻人似乎天生具有吸引别人注意的本领，真有意思。

“可以叫你芊芊吗？我听说过你，我叫冲田。”他径直说。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但听说过他，而且他说他叫……冲田？那不正是凡尘

口中的登徒子吗！今天到底还有多少个意外在等着她……

“是‘圣·菲茨诺丁’——冲田，别忘了冠上您尊贵的姓，殿下。”雷海在一旁

提醒，语气听似谦逊，又带着威严。

“哦，得了老师，这儿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是吧绯绯夫人。”

绯绯微笑着摇头叹气，却默许了他的随性。看的出，姑妈很是喜爱这个年轻人。

“芊芊，冲田殿下是贝尔丹蒂夫人的亲侄子，也是雷海的得意门生，以后，你们

就算同学了。”

她拉开裙摆对冲田行礼，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雷海……她的老师。他正望着她。

她随即心慌地移开了目光。



告辞的时候，冲田自告奋勇地要送拜伦思洛小姐出去。雷海什么也没说，姑妈还

是笑着点头。今天姑妈今天一直在微笑，她很留心。

“是我让你拘谨了吗？芊芊小姐……芊芊？”冲田突然问她，将她从纷乱的思绪

中拉回。

“呃？”她显得如梦初醒。

“你的伞。”他递给她。

“哦，谢谢。”她接过来，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

两人默默穿过玫瑰园。

“其实……”冲田再次开口，并且停了下来。他有些紧张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

封信，洁白的素笺，细心地用蜡封了口。“我不知道你的姐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我……”

她一下子明白了。

“能帮我这个忙吗？”他诚恳地说。

她有些好玩地望着这个青年，心想，他那么随和，一点都不像来自皇室的贵族。

“好吧。”她收下了信笺。

“你真是太好了芊芊！”他简直要跳起来，兴奋地像个孩子，“等等……”他突

然走开几步，一附身，折下了身旁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也请帮我转交这

个，好吗？”

她收下花，也不禁被他的率真感染，忍不住打趣到：“要是被云碎祖父知道你

偷他的花，他准会用米索莉线把你捆起来的！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皇子呢……”

两个年轻人在柯那家的花园里哈哈大笑。


远处，雷海在客厅的落地窗后面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拜伦思洛家的二小姐收下

了冲田的花，他拉上了窗帘。

不服天

（六）



早春的寒意一日日褪去，肯特堡经过漫长的冬季终于在暖暖春日中苏醒。

城郊的树林外，拜伦思洛·忧·凡尘倚靠在秋千上，手中握着一卷长诗细读。

她身旁的小妹妹无心，此时正咬紧牙关，颤巍巍地试着举起一把锃亮的银长剑，

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手臂。“拿不住了拿不住了……”她一叠声轻呼，长剑嗵的

一声掉落在地。

远处的芊芊慌忙跑过来拾剑，心疼地擦拭剑身。

“这也太沉了，芊芊，”无心向她抱怨，“你每天都是用这个练习的吗？”

“哦，你拿过我老师的剑就不会觉得它沉了。”

“为什么要习剑呢？还有什么会比精灵匠人芮克妮制造的弓更结实，更迅速？”

无心不解地问。

“雷海说，剑之道，追求的是力量……”提起老师，她的目光变得神往，“可惜

我也不是完美的力之精灵，论敏捷，我不如你；论体力，我不如凡尘；论力量，

我也还不够……”说到这里，芊芊有些气馁。

“可你每一方面都有特长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致力其中一项，每一方面都不精通……”

无心拉起芊芊的手，正思量着该怎么鼓励她，忽然发现这许久她们的姐姐竟一直

在旁默不作声。

“你都快把那些情诗读烂了，凡尘，那位公子哥儿真有那么了不起的文采吗？我

看皇室贵族里出来的呀，都不过是浮夸子弟。”

“是呀凡尘，连我都不能看吗？亏我还每次为你们做邮差，下次啊……我就直接

把信交给夫人了！”

“什么呀……”凡尘心慌意乱地从秋千上跳下来，“我可纯粹是欣赏诗文，才不

在乎那是谁写的呢……”她胡乱折起信纸，“练剑是吧？练剑练剑！走，咱们去

威顿，上火山练习！”


大陆南部威顿一带，一年四季热浪滚滚，岩浆喷薄。和初春的肯特堡相比，这里

的气象大不相同。

传说在连绵的赤色山谷中，蛰伏着可怕的火龙巴拉卡斯。它身型庞大，本性凶

恶，它的魔法流星雨攻击可以在顷刻间将村庄夷为平地，将汪洋填成火海。虽然

早在上个世纪，它就已经被天域圣法擒降，束缚了它飞翔和喷火的能力，但这么

多年来，火龙已被公认为挑战生命的极限，火山也被看作证明实力的竞技场。各

地的能人异士前来这里寻宝探险，比武斗剑，所以这里又是摩擦频多的是非之

地。

火山脚下的铁门公会，拜伦思洛三姐妹换上轻盈的精灵服，兴致勃勃地收拾好行

囊，整装待发。背着夫人来到这里，让她们觉得既紧张又兴奋。才走到村口，两

名手持长矛的当地警卫就拦下了她们。

“小姐们，最近边境局势动荡，这一带治安不是很好，单身女士还是请回吧。”

姐妹三人对望了一眼，老实地退回了村去。

“跟我来。”凡尘悄声说。

绕过一片土布帐篷，她们在村子的一角发现了个篱笆虚拢的缺口，三姐妹几乎不

费吹灰之力便翻身而出。以前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形，凡尘对此已相当在行。

去往对面的火山，必须要经过村子正门前的放哨塔和独木桥。那里，仍有警卫看

守,而且边检人数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看来最近威顿村的警戒管理确实加强

了。

芊芊从背囊中掏出几张土黄色的羊皮卷，递给姐妹们。

“变身卷轴。这是去年的嘉年华狂欢上剩下来的，我偷留着……”她狡黠地笑

笑，“派上用场了吧。”

“恩，变成妖魔巡守，”凡尘接过来，轻念了句咒语，卷轴一抖，唰的一团白烟

后，美貌的红发女子立即变成了臃肿的绿脸妖婆，“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她

补充说。

无心扮了个鬼脸，坚决表示无法忍受，没等姐姐们同意，她已经一甩长发，把自

己变成了瘦骨伶仃的骷髅弓箭手。

芊芊掂了掂手中的剑，原地一转圈，变作了毛发披身的粗蛮狼人。

姐妹三个大摇大摆地在警卫的眼皮底下，通过了关卡。


混迹在各色变身的法师和骑士中,她们怪异的打扮竟也不被注意。

起先，她们还比较谨慎，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只敢攻击较弱的怪物，直到芊芊

在杀死一条火蜥蜴后，得到了一块璀璨的品质红宝石，姐妹们开始兴奋了起来。

“用这个给夫人做一枚红宝石胸针，她准会高兴的！”

三姐妹互相招唤着，朝更深的山谷中走去。

路，开始变得崎岖，地面上不时出现坑坑洼洼的熔岩洞，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

刺鼻的硫磺味。

“看！火炎兽！”无心指着一处高地惊叫，立刻吓得躲到了姐姐们的背后。

只见一只周身燃烧着的壮硕猛兽从山路上狂奔而下，顺着风势，它身上的火光几

乎要向人扑来。

芊芊二话不说，提起银长剑迎去。凡尘立即娴熟地搭弓上箭，拉开架势。

在熊熊火光里，芊芊在前面独扛火炎兽，凡尘在后边以箭阵配合，无心则会意地

默念精灵魔法，一次次施放出高级治愈法术，为芊芊补给能量。

在激烈的对抗下，猛兽终于嘶吼一声，轰然倒地。姐妹们长出一口气……

突然，几道白色光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她们，没等反应过来，姐妹三个

就在白光中褪去了变身，现出了原形。

“是魔法相消！”凡尘轻呼，不由心中一紧。

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芊芊立刻警觉地巡看四周，并快速向自己的姐妹靠近。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多了几个侏儒矮人，一幅来着不善的模样，想必刚才是他

们施的魔法。路过的行人发现火山上凭空多出三个年轻女子，也都好奇地多看了

两眼，甚至有几个下等骑士响亮地吹着口哨，不怀好意地向她们围拢。

拜伦思洛家的三姐妹此时迅速抵背而立，摆出防御姿态，戒备地打量身边的人。

“嘿……小妞。”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涎着脸凑上来。

芊芊轻巧地避开，借势在他背后用剑托一击，壮汉闷哼一声，被推出好远。旁边

的侏儒人叽叽咕咕地哄笑了起来。

壮汉恼羞成怒地回身反扑，凡尘飞快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把银箭，正要拉弓，却感

到肩头一沉，行动受制，仿佛身体变得虚弱。回头一看，侏儒人笑得更厉害了。

眼看着姐姐就要吃亏，无心着急地去拉芊芊，却不想身后一个猥琐的男子擒住了

她的手。她大吃一惊，拼命抵抗，嘴里嚷着：“放开我……”

芊芊又惊又气，一边后退躲避一边厉声呵斥：“放开她！你们太放肆了！”

眼看情况急转直下，挣扎间，无心手腕上缠绕的骨头链子挲挲作响，忽地被一把

扯断，奇异的象牙色齿骨跌落在红色沙土上，分外显眼。

“龙骨图腾！”有人低呼，“格兰肯家族的龙骨图腾……”

“原来是风影盟的人……”

“那是守护图腾啊，来头不小……”

气氛刹时变得不同。

为首的几个狂妄之徒立刻松手，敬畏地退远，原本叫嚣着的侏儒人将信将疑地打

量三个女子，重新估量她们的身份，也心有不甘地后退。一阵议论嘁嘁后，围观

的人纷纷疏散。

三姐妹呆楞在原地，还没缓过神来，不明白她们就这样意外地化险为夷。

许久后，拜轮思洛家的三小姐心情复杂地从地上拾起那串骨头链子——是这个，

救了她们的命。

不服天

（七）



两个月后的肯特，夏日初至，绿意葱荣。


和煦的清晨，古老的城堡里静悄悄的。今天是礼拜日，夫人一早就由阿甘管家陪

同去教堂望弥撒，部分仆人放假回家，剩下的厨子出门采购，园丁差去树林，女

佣也被谴去后院浆洗衣服了。

拜伦思洛三姐妹的卧室，房门洞开着，一条粗绳栓在大床的铜柱上，一头被抛下

窗外。

拜伦思洛·雁·无心跨坐在窗台，一条腿试着在窗外寻找落脚点。她摇摇晃晃，

手上的行李箱有点让她失去平衡。

芊芊松开妹妹的手，提醒她注意脚边。

楼下，凡尘不耐烦地喊上来：“快点，无心，你这个速度可不行！”

无心攀着绳索下爬，一边张望，一边回头对芊芊说：“好扎手呀，马厩里就找不

到光滑点的……”话没说完，突然哧溜一声滑了下去。

芊芊慌忙扑过去拉，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下面唏哩哗啦一声巨响，夹杂着无心

的哀号和凡尘的咒骂……


缝补着撕裂的裙服，芊芊无不灰心地说：“第六次落跑演习，” 她抽出一注针

脚，睃了无心一眼，“失败！”

“我看呀，到时候还得我下去接应。”凡尘大力地为无心擦着药酒，揉搓她红肿

的关节。

“放心吧，练习那么多次了，后天一定跑得掉！”无心信心十足地说。

“恩，跑得掉也得跑，跑不掉也得跑。”

“我们……非得用这个方法不可吗？”芊芊咬断一截线头，心有不甘地试着再次

说服两人。“实在是冒险，万一被夫人发现，大家都完蛋。即使计划成功，传出

去，拜伦思洛家的名誉恐怕也不保……”她顿了顿，“或者，我们再跟夫人谈

谈？请绯绯姑妈来说情？总有别的办法吧……‘私奔’，实在是下策。”

“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凡尘一边说，一边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

“轻点凡尘，我的胳膊要断了……”无心挤眉弄眼，疼得嘶嘶吸气。

“英红小马三次登门拜访，连格兰肯家的族长都搬出来了，但这样只能更激怒夫

人而已。死心吧，芊芊，拜伦思洛家是不会名正言顺地把三小姐嫁过去的。为了

两人的幸福，这是唯一的途径……再说，我也实在是怕了每天替无心圆谎，编得

过去的理由都用光了，哪次不回来不是我们替她提心吊胆？”

“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芊芊。”无心小心地问。

“我这是在为你作打算！”芊芊有些负气地打断她。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

“你确定和他在一起，会得到幸福吗？”放缓了口气，芊芊再次询问妹妹——这

才是她最关心的。

无心轻轻撸下手臂上的袖子，搭上丝扣，细心地把腕上的骨头链子塞进衣袖。

“我喜欢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愿意跟他走。”


夜色宁谧，肯特森林沉寂无声，偶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响。

白衣及地的格兰肯·英红小马在空荡荡的秋千旁兀自伫立，神色焦灼，不时用手

中的水晶魔杖在地上划出一个个符迹。在他身后，数十个黑袍法师不易察觉地隐

身在摇曳树影间，静默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有些烦躁地在空地上踱步。月光下，白袍亮得耀眼。

掐指一算，已是子时了。

远远地，有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树林外赶来，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催促声依稀可

闻。

“小马……小马……”走在最前面的无心一看到秋千，就开始高喊着不顾一切地

飞奔，全然忘记了此时会惊动别人。

格兰肯·英红小马骤地眼中一亮，一挥衣袖，已飞至无心身边，将她拥紧在怀。

后面的两姐妹看到这情景，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累地把行李摊在了地上。

“你终于来了，无心……走，带你回我的傲慢塔！”捧起怀中的脸，他的语气温

柔而坚毅。

像是想起了什么，英红小马略一沉吟，谨慎地低喃了句咒语，放出一道环形的魔

法屏障，保护地将无心笼罩其中。在他身后，两名黑袍人也会意地为拜伦思洛家

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施上了魔法屏障。

“哦，不，小马……没这个必要。”无心有些无奈地抗议。

“没有坏处的，宝贝，”英红小马柔声解释到，“以防万一，谁也不知道那个女

人会对你们做出什么。”

“即使被发现了，夫人也不至于无情到用魔法攻击我们。”虽然违背夫人帮助这

对小情人私奔，可听到这话，凡尘还是有些不平地为夫人辩护。

“快走吧，没时间了。”芊芊果断地提醒。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然穿过树林，向城外赶去。

出城的路必需经过肯特城堡的正门。尽管此时因为将与恋人厮守而满心欢喜，但

在离别之际隔着高高的铁栅栏望见自己的家，还是令拜伦思洛家的三小姐心有戚

戚。这会儿，夫人应该还在熟睡中吧，不知她明天早晨会有多么的震怒和伤

心……对不起，夫人，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和小马一起回来请求您的原谅。无

心在心中默默忏悔。

已近出城的路口，这一行风平浪静，似乎比预计的要顺利，今晚的计划眼看就要

成功。

突然，转弯处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拜伦思洛姐妹们登时止住脚步，大惊失色。小马见状，立即将无心揽在身后，敌

意地和来人对峙。

空气中凝结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阿……阿甘管家。”芊芊强作镇定，大着胆子招呼。

凡尘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心中叫苦不迭，慌乱地回忆她们的计策究竟是何时被

发现察觉的，难道是那次无心公然杵逆夫人被软禁后，三人商量大计被偷听了？

最紧张的自然当属无心，事已至此，她既怕阿甘阻拦，又担心小马会动手伤人。

如果这时两边起争执，哪方受伤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久违了，格兰肯·英红小马少将，”阿甘沉沉开口，“这么晚了，您是要带我

们家的姑娘出远门吗？”

英红小马嘴角带着淡漠的冷笑，不发一语地望着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银发老者。

他看来不构成任何威胁，可是如果必要，为了身后的女人，他将不介意血洗肯特

城。毕竟为了这一天，他等待太久。

从第一次在肯特树林的秋千见到拜伦思洛·雁·无心，他就知道，她是他的。把

最珍贵的，象征格兰肯家族权利和尊严的龙骨图腾给了她，当着手下所有风影盟

员的面，宣布了这个女子的归属和地位。是尊重她的家庭，他才和那个所谓的拜

伦思洛少夫人纠缠，但现在，他烦了，他厌倦了，受不了那个老女人的顽固了。

他要拥有她，他要带走她。不管这种做法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带来什么样的政治

关系，从今往后，想要人，就来傲慢塔第六层找吧。

“阿甘管家……”无心上前一步，恳切地哀求，却只能轻唤这一声，无法再开

口——因为阿甘走到她跟前，缓缓地为无心披上了黛蓝色的精灵斗篷。

“这斗篷，和护身符一样，你们姐妹三个，一人一件。即使以后走遍天涯海角，

也再找不出相同的……你带上。”

瞬间，一层热雾浮上无心的眼。

“夫人那边，有我和你的姐姐们，不必记挂。一切，只保重你自己……”阿甘慈

爱地拍拍无心的肩。“记住，无论走到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拜伦思洛

家的孩子，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听到这儿，凡尘和芊芊业已忍不住唏嘘，离别的感伤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向来桀骜的格兰肯·英红小马面对这位老人，也不由心中起敬。他执起魔杖，郑

重地向他躬身施礼。身后，所有的黑袍法师同时交叉双臂，对阿甘伏身。

“三小姐的幸福，就拜托少将您了。”阿甘还礼。


那天的清晨，似乎来得特别早，以至于拜伦思洛·忧·凡尘和拜伦思洛·辛·芊

芊在肯特堡的家族堂跪到下午，就已经头昏脑花，眼冒金星了。

楼上，还不时传来砰轰的碰撞声，那是夫人还在砸东西。

“芊芊……”凡尘有气无力地说，“是不是没吃早饭的缘故，我怎么觉得这么

饿……我现在看到这些祖先们的画像，都是双重的了，还会动……”

“别提了……我也快饿昏了，早知如此，昨晚送走无心后就该先好吃一顿垫垫

底。”芊芊垂头丧气地说。

“幸好没把阿甘拖进来，不然他这把年纪，一定吃不消。”

正说着，门外传来悉索的开门声，阿甘有些慌张地拎着一大串黄澄澄的钥匙和一

包油纸包裹，闪身进了门。

“饿坏了吧孩子们，现在厨房只有干面包和腊肉……”

两姐妹马上摇摇欲坠地爬过去，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们受苦了啊，孩子们，”年迈的老管家自责不已，“我这就去告诉夫人，是

我放走无心的，让她惩罚我吧，让我代你们受罚也好过亲眼看你们吃苦啊。”

凡尘腮帮子里塞满了食物，胡乱地摇头表示坚决不同意。芊芊使劲咽下一口面

包，干得她翻白眼，却立即又去抓腊肠往嘴里送，一边含混地说，“不行不行，

你说了也没用，阿甘，不过是多一个人来跪，到时候谁给我们送吃的？”

“起码……念我在拜伦思洛家为仆三十多年，夫人也会网开一面的吧。”阿甘拍

拍这个，瞧瞧那个，看着两姐妹的狼狈样，心疼得紧。

没等两人再作劝说，徒得，屋外铃声大作。震耳欲聋的铛铛声响彻整幢楼房，使

人心惊肉跳。

这种在肯特堡的每一层都有安装的老式备急铜铃，是作通告警报用途的，极少被

敲响。除非是出了特别紧急的意外状况，来人一旦在大门口拉响，就能让房子里

的每个人都听到。

芊芊手中的食物一下子都掉到了地上：“难道没跑掉？难道无心他们被捉回来

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是不是……和夫人的人发生冲突了？难道这事已经惊动宫中了？”凡尘吓得声

音都变了，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门，嚯地被拉开。少夫人脸色发白地冲了进来：

“边境暴乱！Nn国连同P盟已经占领银骑士村，攻下了铁门，风木告急！”

不服天

（八）



一夜间，兵临城下，大敌来袭，国境边界战报频传。

T4C的帝国时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危机。敌国的突袭不但出乎意料，让守

备力量措手不及，更伙同了素与T4C有过节和虎视眈眈窥探其土地的邻国，连境

外的弱势小国和零星散盟都纠结了起来，可谓居心叵测，蓄谋已久。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奇国的综合实力和鼎盛时期相比确实有所削

弱，但近一个半世纪的长治久安，早已让这个泱泱之都在巴蜀大陆的土地上扎根

深殖，旺盛繁衍。稳定的经济秩序，良好的国民教育和雄厚的军事实力为这个史

无前例的伟大帝国奠定了坚实基础。尽管在第五世君主——年轻的圣·菲茨杰拉

·立将殿下披锦上任后，由于过度的仁政，长期和平的松懈，外交手段上的软

弱，使得储备军一度疏于操练，连最具代表性的奇岩城黄金射手团和海音城白金

骑士团也被磨灭了锐气。然而，神销形在，战役一旦打响，立刻唤醒了每一位

T4C公民的斗志，这个英勇好强的民族身体里流淌着不屈的热血和善战的本性。

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从城市到乡村，从大街到小巷，全民皆兵，全副武装，人

人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等待暗夜间骤然腾空的一个雪亮信号，射穿敌人的心

脏。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战争，拜伦思洛家的家庭风波暂时被搁到了一边，三小姐的私

奔确实令少夫人窝火，而此刻她不得不以拜伦思洛·天残脚将军的未亡人的身

份，重回宫中参政。但这个出身军人的女性却像任何一位溺爱的母亲一样，鼓励

自己的部下前仆后继，却不支持自己的子女冲锋陷阵。

最后，她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允许凡尘和芊芊去二线急救社担任高级护理工作，

照料从一线送回的受伤战士——那往往也是有军衔的将士。这仍然令两姐妹不

满，但能接近前线，又让她们稍有安慰。因为，除了关心国事，两人还有心知肚

明，彼此互通的私心。


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

如往常般忙碌的一天，凡尘刚为两名病人清洗完伤口，芊芊抱着一堆纱布冲进帐

篷，撞得药水架上的玻璃瓶哐当作响。

“凡尘……”她带着颤音，气喘吁吁。

“怎么了芊芊？”看到妹妹的慌乱，凡尘一把捉过她的手，紧张地问。

“前线……前线……”

“出什么事了？前线怎么了？你说啊！”

“前线，有一支黄金射手团大面积受创……是中了P盟的埋伏，死伤惨重……”

“魔法火风暴？”

“不，好像是冰雪暴。”

凡尘稍微松了口气，但立即又死死地抓住芊芊：“哪一支？哪一支射手团？”

芊芊无力地望着姐姐：“雷海挂帅的黄金·光明射手团……”

凡尘顿时跌坐在担架边，失神喃喃：“天哪……冲田也在里面。”

帐篷内一片沉默，姐妹俩陷入到无措的惊恐和忧虑中。

半晌，芊芊走过去按住凡尘的肩，毅然道：“我得去前线看看！”

凡尘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明早就动身！”


穿过大片裸露的岩层和赤色沙地，她和她的马几乎在这罕无人烟的荒漠迷失方

向。数百里无行迹，沙丘叠着沙丘，戈壁连着戈壁，除了偶尔露出地表的白骨，

再没有生物的气息。连最凶恶的秃鹰也只在这里的天际旋翔而过。

为了避开两国交锋的其他战场，也为了不让跟踪而来的夫人的随从赶上，她选择

了从委顿村的西北面出发，绕过这一片死亡沙漠奔赴一线——风木城。心中怀着

热切的渴望和急欲求证的焦灼，向来稳重的二小姐在身处其境时，也和她们家的

三小姐一样秉承了拜伦思洛家族性格中热烈冲动的天性。此时，她唯一的目的是

要亲眼看到她的老师雷克顿·雷海，黄金·光明射手团的统领和圣·菲茨诺丁·

冲田，黄金·光明射手团的副指挥官。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要知道真相，要带着

确切的消息回到同样忧心如焚的姐姐身边。

上帝保佑，他们一个都不能有事。

在这荒凉到让人绝望的死地上疾驰了一天一夜，她终于看到脚下赤红沙砾的颜色

渐渐变浅呈暗淡的赭黄色，而身边开始有零落的马匹经过，或是落荒的骑兵，或

是拖着残躯的伤者。空气中，掺杂血腥味的硝烟也越来越浓烈——她知道，风木

战场近了。

黄昏将至，当她越过一处高坡俯瞰一大片黄沙疆场时，这个十八岁的少女纵使再

勇气过人，也被眼前的场面震慑住，停顿了呼吸……

滚滚风尘中，数以千计的重铠骑士在野兽般疯狂的怒吼中肉搏，撕杀。刀，剑，

矛，枪，交戈时全无惧意，巨大的盾牌对盾牌拼撞出金属的钝响；铁箭，银箭，

米索利箭在空中呼啸，无情地穿透铠甲，如水蛭般紧紧叮咬血肉之躯；骤起的火

风暴瞬间烧尽方圆，在不甘的惨叫声中，尸倒如刈稻。

她像一面微弱的旗飘摇在血腥杀场，不禁风吹。

早已分不清敌我，分不清异己，分不清茫茫生死。想到这里，她反而平静，翻身

下马，单持一把银长剑汇入了战流。

血，到处是血。鲜红的，暗褐的，滚烫的，温热的，流淌的，干涸的。

不时有沉重的身体撞到她，有几次是长矢。

作为目视所及内唯一的一个女性，杀红了眼的战士们早已无意关心。或许是她太

矮小了，夹在高大的马骑中不被注意，或许在他们眼中，战场上已没有男人和女

人之分，只有敌人和战友之别。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击败一个又一个比自己更

强大的对手。

竟没有人攻击她，她只本能地躲避着，在一个个看来无异的狂暴杀戮的男人中辨

认熟悉的身影。

“雷海！”她高喊，“冲田！”

声音立刻被淹没在排山倒海般的吼鸣中，没有人回过头来。

“雷海！冲田！”她声嘶力竭，悲怆到几欲崩溃。

下一秒，她骤然被人从背后倒拎起，像提麻袋似地抗上肩头。

芊芊尖叫一声，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看不到敌人的脸，她企图用手中的剑刺向

对方，但立刻被缴下武器，捉去双臂。

会被带去哪里，她不知道；会被如何处决，她也不知道，望着眼前这个倒立的，

残忍肆杀的世界渐渐远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许就要在这里结束。脑海中已一

片空白……然而，她突然感到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起，然后重重下落！

她霎时心凉，紧紧闭眼，等待自己的头颅在这坚硬的土地上迸裂。

但是……没有疼痛，她感觉到自己摔进了一堆松软的草垛。扑腾着探出头来，她

想最后看清自己的处境……

“你想死吗！”满脸血污的雷克顿·雷海把脸凑到她跟前咆哮，“你想死是不

是！”

芊芊惊呆地张着嘴，唇角还挂着草屑——这里已是远离战场的后方粮草仓。她不

敢相信面前这个胡渣粗砺，眼眶深陷的男人正是她心念念想要找寻的老师。但瞬

间，她再次被野蛮地倒提起，狠狠摔向草垛。

“你这个不要命的！你竟然敢来这里！”他暴怒的吼叫简直要穿破她的耳膜。

拜伦思洛·辛·芊芊被四脚朝天埋在干草里，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她又哭又

笑地说：“谢天谢地……”


“我不回去……”

“您别动！”芊芊利索地固定夹板，紧紧一扎绷带，冲田立即吃痛地叫出声来。

“您现在无权抗议，殿下，这一路上，都请暂时忘掉身份吧。现在，您只是我的

病人。”

“为什么要送我回去？是贝尔丹蒂夫人的意思吗？这样回去皇兄会嘲笑我的！”

冲田瞪着芊芊，不满地嘟囔。

“我认为您的试练已经合格了，殿下，这条伤腿应该给了你对战争的足够体

验。”雷海平静地说，一边指挥两名贴身随从搬运行李干粮，准备起程。

“你带着大队人马和胜利的消息去古鲁丁镇会合，我却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被谴送

回宫去，这太不公平了！”冲田继续抗议，但没人理会他。

“记着，芊芊，不许再去死亡沙漠，直接沿火山脚下过，走正道。”雷海叮嘱，

“这一带的敌军火力暂时被肃清，应该还算安全……路上小心。”

面对即将来临的再一次的分别和牵挂，芊芊努力挤出笑容，默默从老师手中接过

自己的剑，黯然道：“请您一定保重……”

雷海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咳咳……我们上路吧。”冲田突然改变了语气，“凡尘也一定急着想见到我，

她一定担心我了……唔，我们走吧。”



打扮成平民模样的一行人，混杂在回返的伤兵中，向着奇岩城的方向赶路。

沿途所见皆是残败的战后景象，涂炭的森林，荒凉的庄稼，硝烟未散的村落。望

着眼中所见，拜伦思洛·辛·芊芊和圣·菲茨诺丁·冲田陷入了默默沉思。一个

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一个是衣食无忧的皇子，这两个从小在优沃环境中长大的年

轻人，第一次脱下华服走出金殿，直面战争的残酷百姓的疾苦。炮火中，他们体

会了荣誉和尊严是如何捍卫的，了解了命运之箭射来时，无论敌伙还是友盟，无

论何种身份的血肉之躯，都一样地脆弱，一样公平地面对生死。

沉闷的马蹄声一路伴随，直至黄沙渐远，眼前出现参差的绿意。

“我们在这里歇个脚吧，离奇岩城也不远了。”冲田提议。

“想稍做盥洗吗，殿下，我想这树林附近应该找得到水源。

“哦，不芊芊，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不能保护一位女士反而还需要你的照顾，对

我来说已太失礼了。”

“受老师之托，我可不敢马虎，何况保护好皇子是每个T4C公民的职责。”芊芊

跳下马车，将两个空水囊背在身上。

“哦得了芊芊，你别一口一个皇子的……喂，等等，你该不会真的要为我去汲水

吧？”拄着伤腿，冲田着急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芊芊朝林中走去，她的身影已隐没

在茂密的树叶中……


叽咕，叽咕……

灌木丛里，鹧鸪鸟发出让人不安的啼鸣，在静谧的林中，这叫声显得愈加空寥，

回音长远。

叽咕，叽咕……

冲田有些烦躁地解开脖子上的两颗纽扣，他觉得芊芊去的时间有点长了。

不要任何随从，仅两人独自回程本来是冲田的意思，一来他觉得这个时候任何可

用人力都应被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二来他也认为劳师动众派人护送反而更容易

暴露身份，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有一个粗壮的马车夫日夜兼程为他们赶路，此时，他正疲累地靠着树根打盹。

突然，冲田似觉得鹧鸪不再叫唤，树叶忘了摇摆，林中的一切声音仿佛消失，安

静地让人屏息。

但下一刻，有鸟群受惊似地冲出树梢，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凄厉的叫声划破宁

静，一时冷风四起，树影诡秘。

冲田顿觉有异，心中升起强烈而明晰的不祥预感。他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剑拄着地

要往林中赶，拨开树叶，却有一个慌乱的身形重重跌进他怀里。

“走，快走……上马车！”芊芊紧紧攀住冲田的衣袖，神情惊惧，脸色煞白。

在她左肩，赫然插着一支黑色尾翼的长箭，血，正汩汩地自伤口渗出，濡湿她的

披风。

冲田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却一眼望见重叠树荫间有晃动的人影……紫黑皮

肤，紫黑短翅。

“赛……赛菲亚……Nn国的巫女赛菲亚，她的箭，毒……”

芊芊拼尽最后力气讲出残破的语句，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雁燕无心

还是没写完嘛